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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我給她的膽子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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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人在家就是好啊,沈棄淮都不敢硬闖了,還老老實實地通傳。

然而,這個主人家脾氣不太好,就算人家通傳了,他也眼皮都沒擡:“請他去花廳坐著,我事情還沒忙完。”

池魚捂著胳膊連連搖頭:“師父您去忙吧!我可以自己來的!”

沈故淵一頓,薄唇輕抿,斜眼看著她:“你不跟我出去看看?”

“不了不了。”池魚兩只手一起擺:“我這還有傷,就先歇著了。”

瞇眼湊近她些,沈故淵低聲問:“是有傷不想動,還是怕見他?”

池魚頭皮發麻,抱著胳膊低頭裝死。

她也不是怕,就是心情太覆雜了,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沈棄淮。她也不想相信他先前來說的鬼話啊!真的不相信!但……心裏深處已經泯滅的希望,不知怎麽的就冒了個小嫩芽。

萬一……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?

沈故淵眼裏光芒暗閃,松開她下了軟榻,整理了紅袍道:“你不去也就罷了,好生待著。”

“嗯!”

擡腳跨出房門,沈故淵微微側頭看了看身後,然後裝作什麽也不知道,一路往花廳而去。

沈棄淮已經喝了半盞茶了,看見他來,起身微微頷首:“三王爺。”

“王爺這時候過來,是有什麽要事嗎?”

大門關上,花廳裏就他們兩個人,沈棄淮笑了笑,很是坦蕩地道:“有一事實在想不明白,所以來問問您。”

“你說。”沈故淵懶得坐了,揣著袖子站著,一雙眼半睨著他。

沈棄淮陪他一起站著,臉上沒了往日的戾氣,溫和得像一個很恭敬的晚輩:“要是沒猜錯,池魚是您當初救下來的,可火場裏的確有一具屍體,敢問王爺,那屍體是誰的?”

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,沈故淵道:“與我有什麽關系?寧池魚是我在路上撿到的。”

微微一噎,沈棄淮挑眉:“您是說,悲憫王府起火那一晚,您不在場?”

“不在。”臉不紅心不跳地搖頭,沈故淵一臉嚴肅,壓根看不出半點撒謊的痕跡。

沈棄淮嘆了口氣,眼裏有些失落,連聲音都低了下去:“本王還以為您或許知道些情況,沒想到……罷了。”

沈故淵看他一眼:“原來王爺也會在意這些小事,還以為今日你來,是要與我說禁軍統領的事情。”

“宣統領有案在身,暫停職務也是應當。況且趙統領有勇有謀,讓他暫管禁軍,本王沒有意見。”沈棄淮道:“原先本王一力保宣統領。也不過是因為他之前對本王有恩罷了。比起這些,本王更想知道的是,一個多月之前的遺珠閣,到底發生了什麽。”

沈故淵嗤笑:“發生了什麽王爺自己不清楚嗎?”

“不。”深深地看他一眼,沈棄淮道:“本王也被人蒙在鼓裏。”

這話騙騙寧池魚還行,拿到他面前來說?沈故淵勾唇,嘲諷之意頓起:“那可真是委屈王爺了。”

絲毫不在意他這態度,沈棄淮道:“本王最近發現,身邊的耳目好像被人幹擾了,有時候聽見的消息,並不一定就是真的。”

“然後呢?”沈故淵有點不耐煩:“這與我有什麽關系?”

“池魚不是您的徒兒嗎?”沈棄淮擡頭看他:“與她有關的事情,您若是不在意,就不會派人一直打聽悲憫王府以前的事情了。”

本事倒是不小,還能查到他在打聽事情。沈故淵總算是坐了下來,撐著額角慵懶地看著他:“都是明白人,王爺不妨有話直說。”

“好。”沈棄淮道:“那本王就一次性說清楚了——昨晚我府上死了個人,是一直給我搜集消息的斥候。以前池魚還在的時候,外出做事,消息都由他傳達。”

“但昨晚,他毫無預兆地就死了,而且是被人下毒死的,本王突然很好奇,誰會想要一個斥候的命?今早下人拿來了一封信,是那個斥候先前寫好的,說一旦他死了,這封信就交給本王。本王打開看了,是那斥候的贖罪信,供認收受錢財,假傳了幾回消息。”

說到這裏,沈棄淮眼神暗了暗:“他假傳的幾回消息中,有三次都與池魚相關。”

沈故淵有了點興趣,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繼續說。

“本王與池魚,青梅竹馬,十年情誼。本來無論如何,本王都不會讓她冒險假死,騙得餘家小姐信任。可……那三回假消息,慢慢地改變了本王的想法。”

第一次,是他派池魚去偷鎮南王府的賬本,那人傳消息回來說她偷到了,但念及鎮南王府養育之恩,沒有拿回來。

面對這樣的消息,沈棄淮沒有責怪池魚,而是選了別的路子來達到目的。只是……當池魚笑瞇瞇跟他道歉說沒有完成任務的時候,他心裏是不舒坦的,埋下了不信任的種子。

第二次,他讓她去抓逃走的暗衛,池魚身負重傷回來,傳消息的人說是她心軟,放走了那些人,故意受傷回來交差。

當時他是震怒的。因為放走那些人,無異於給他的未來埋下炸藥,這樣愚蠢的善良他如何能忍?為此,他把重傷的寧池魚關在遺珠閣,一個月沒有去看她。

第三回……也就是最後一回,他讓寧池魚殺了即將回京的鎮南王世子,讓他高枕無憂。

池魚去了,又是帶著傷回來的,一句話也沒說就昏迷了三天,任務也沒有完成。

傳消息的人說,是池魚郡主實在心軟,放走了世子,讓他不要再回京城,所以剩下的人也沒能抓住世子。

“王爺,小的覺得,池魚郡主生性善良,很多時候並不認同您的做法,陽奉陰違的次數也較多,將來恐怕會成為您的絆腳石。”雲煙對他道:“這樣的女子,不適合做王妃。”

沈棄淮沈?地聽著,望著遺珠閣的方向,冷笑了一聲。

“之後,我這邊的消息洩露過好幾次,證據都指向池魚。”花廳裏,沈棄淮苦笑:“我理所應當地覺得是池魚做的,故而冷落了她,打算立餘幼微為王妃。但……遺珠閣那場火,本王真的不是想要她的命。”

眼有痛色,沈棄淮抿唇:“本以為讓她遠離京城,好好過日子,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,誰曾想雲煙沒有聽本王的話,當真要燒死池魚。”

“要不是傳信人死了,本王可能要誤會池魚一輩子。”

語氣裏滿是悔恨,聽得沈故淵都微微動容,問他:“那你為何不處置雲煙?”

“雲煙跟了本王多年,一直是本王的左膀右臂,他想燒死池魚,也只是不想本王留有後患,畢竟池魚知道的秘密很多。在這一點上,本王無法責怪他。”沈棄淮嘆息:“現在本王只是……不知道該怎麽跟池魚交代。她已經恨極了我。”

沈故淵道:“所以王爺今日來,是想解釋給我聽,讓我轉告池魚,叫她原諒你?”

“原諒已經不奢望了。”沈棄淮苦笑:“本王只不過想讓她知道,本王從沒有想過殺她。”

被愛了十年的人謀殺,這種痛簡直誅心。

沈故淵沒吭聲,懶洋洋地掃了窗臺的方向一眼。

池魚茫然地睜著眼,坐在窗臺下頭聽著,半晌都沒能回過神。

是這樣的嗎?沈棄淮不相信她,原來只是因為別人的讒言?他沒有想過殺她,只是因為覺得她想背叛他,所以不得已要與她分開?

好像說得過去,因為那日在靈堂裏,餘幼微親口說過,她給她的信,她壓根沒有轉交給沈棄淮!

那是她重傷昏迷前寫的信,因為他還沒趕回來,她又撐不住,只能寫信告訴他來龍去脈,解釋為什麽沒能殺了世子。昏迷前她放在餘幼微手裏,因為她很信任她,覺得她怎麽都不會出賣自己。

誰曾想,餘幼微沒給沈棄淮,也沒告訴她,沈棄淮也沒來同她要個解釋,只覺得是她背叛,道不同不相為謀。

令她痛徹心扉的大火,原來也不是他的意思……

心情很覆雜,池魚呆呆地坐著,耳朵裏再聽不見別的聲音,只吃力地想著來龍去脈,一點點地自己理清楚。

屋子裏什麽時候安靜下來的她都沒察覺,直到額頭上突然一疼。

“唔。”吃痛回神,池魚擡頭,就見沈故淵面無表情地撐著下巴趴在窗臺上看著她,眼神深邃,像是看透了她一樣。

有點狼狽,池魚拍拍裙子站起來,看了看花廳裏頭:“他走了?”

“該說的都說完了,難不成還要留下來吃個飯?”沈故淵嗤笑:“你聽得可還高興?”

池魚抿唇,腳尖蹭著腳尖,躊躇許久,真心地道:“還挺舒坦的,解了我很多疑惑。”

“你相信他?”沈故淵瞇眼。

“那些事情是我親身經歷過的,跟他說的對得上。他沒有撒謊。”

“所以呢?”沈故淵冷笑:“打算原諒他的所作所為?”

手撐著窗戶,池魚翻身進去,抱住了自家師父的胳膊:“他如果沒有做錯,就不需要我的原諒。”

沈故淵有點煩躁:“女人怎麽一遇見喜歡的人就不帶腦子啊?他的話我一個偏旁部首都不信!”

“師父。”池魚仰頭看他:“你常說我心裏怨氣太重,那我現在有能釋懷的機會,您為什麽反而不高興?”

“我……”沈故淵一楞,想了想,這話好像沒什麽毛病。他不高興個什麽?她心裏怨氣要是消了,對他有利無害。

只是,一看見她對沈棄淮這種輕易原諒的態度,他就覺得恨鐵不成鋼。當初在火場裏那一雙眼睛恨意多濃啊,這才過了不到兩個月,竟然打算釋懷。那以後誰想欺負她,不都一窩蜂上來了?反正只要找好借口,哄好她都容易得很。

有點氣悶,沈故淵甩開她就回了房。

後頭沒有人跟上來,那丫頭估計心裏還在亂七八糟地想著沈棄淮的事情。沈故淵冷哼。“呯”地一聲關上門,裹了被子就坐在床上生悶氣。

他也不是氣別的,就是覺得力氣都白花了。沈棄淮這種草菅人命狼子野心的人,是該有報應的。可報應還沒來,人家受害之人先原諒他了。

這種感覺好比走了三十裏路打算買糖葫蘆,結果小販已經賣完了,他還得自己走回去。

想想就郁悶!

“吱呀——”門開了一條縫。

沈故淵頭也沒擡:“出去!”

進來的要是蘇銘或者鄭嬤嬤,聽見這話,肯定二話不說就扭頭出去了。但池魚不怕他,提著裙子一蹦一跳地進來,伸手就遞給他兩個精致的糖人:“師父,吃嗎?”

糖人有什麽好吃的!就算做得栩栩如生,那也沒什麽大不了!

舔了舔薄唇,沈故淵氣悶地伸手,狠狠地拿過來一串,眨巴著眼看了看。

池魚失笑,在床邊坐下來,轉著自己手裏剩下的糖人道:“這是剛買回來的,您拿的是後羿,我這個是嫦娥,很甜的!”

輕哼一聲,沈故淵道:“你以為給我吃這個我就會高興?”

看不起誰呢!

池魚微笑著看著他。

半柱香之後,沈故淵扔了吃完的竹簽,把她手裏的“嫦娥”也拿過來,哼聲道:“味道還不錯。”

“是吧是吧?”池魚狗腿地道:“您要是喜歡,徒兒改日再買!”

白她一眼,沈故淵看了看那嫦娥造型的糖人,抿了抿唇:“有句詩怎麽說的來著?”

池魚機靈地道:“嫦娥應悔偷靈藥,碧海青天夜夜心!”

“嗯。”沈故淵眼神深了深:“民間這個傳說好像很得人心,你上回給我買的撥浪鼓上,畫的也是這兩個人的故事。”

“是啊。”池魚笑道:“民間小玩意兒大多都愛跟嫦娥後羿沾邊兒,小時候我母妃跟我講故事也常常講這個。”

就連沈氏皇族,也特地將祭祖之日設在冬夜月最圓的時候,朝月祭拜。

一口咬了“嫦娥”的肩膀,沈故淵撇嘴:“月亮上沒有嫦娥,騙人的。”

“您怎麽知道?”池魚瞪眼。

嫌棄地看她一眼,沈故淵把糖人吃完,拍了拍手:“你管為師怎麽知道的?現在很閑是不是?不用練琴了?”

池魚搖頭,眨巴著眼道:“徒兒馬上就去,不過在那之前,我想跟您商量一下,明日帶徒兒去趟廷尉衙門唄?”

嗯?沈故淵有點意外:“你去那兒做什麽?”

“聽聞上回刺殺我的刺客關在裏頭。”池魚笑了笑:“光憑小侯爺的證詞,那些人多半還要抵賴,可他們要是悲憫王府的人,我就連他們生辰八字都知道。”

微微一楞,沈故淵不解地看著她:“你想做什麽?”

“他們替沈故淵做的壞事可不少啊。”池魚笑了笑:“師父不想聽他們招供嗎?”

招……沈故淵美目微睜,伸手將她拽到自己面前,一臉莫名其妙:“你不是原諒沈棄淮了?”

原諒了他,不就應該放棄報覆了麽?怎麽還要去挖他的罪狀?

“他說他不是想殺了我,我很高興。”池魚抿唇:“畢竟這十年,他不是將我當成棋子。我也不是個完完全全的傻子。這讓我舒坦了很多。”

“但。”眼神一變,池魚冷聲道:“他誤會我、拋棄我,這是不爭的事實,他就算不是想殺了我,也是想流放我的。並且,他背著我與餘幼微茍且,這也是鐵打的事實。我要是因為他不想殺我,就完全原諒他,那我的心可真是大!”

錯愕地看著她,沈故淵緩緩眨了眨眼睛,有點沒反應過來。

池魚撇嘴,有點洩氣地道:“我承認我沒辦法對這麽多年的感情完全釋懷,但我不是沒有心,也不是人家勾勾手就湊上去的狗!他沈棄淮欠我的東西,三言兩語可還不清!更何況,他所行之事,也是想顛覆沈氏江山社稷、讓百姓遭殃的壞事。就算無冤無仇。我也當阻他!”

“撲哧”一聲,床上的沈故淵笑了,整張臉流光四溢。光芒點點,仿佛大雪初晴,眼前的一切都亮了起來。

一臉憤慨的池魚楞了神,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,呆呆地看過去,就見那人盤著腿撐著下巴,笑得一頭白發“簌簌”地響,從肩後滑落到了身上,映著艷紅的袍子,美得像一幅畫。

“我以為……”笑得不歇氣,沈故淵捂著眼睛道:“我以為你當真是個好騙的兔子,沒想到卻是只記仇的貓,爪子還伸得挺兇。”

壓根沒聽他說什麽,池魚就呆呆地看著他,心想自個兒以前怎麽會覺得沈棄淮是天下最好看的人?跟面前這謫仙一般的人比起來。沈棄淮相貌哪裏還入得眼啊,光氣度就差了五十串糖葫蘆加三十串糖人!

笑夠了,沈故淵側頭,很是滿意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:“明日為師就帶你去。”

“好。”池魚有點臉紅地點頭。

晚上的時候,她睡得很好,沒有像往常一樣腦子裏想些亂七八糟的,而是很平靜地就進入了夢鄉。

夢裏的微風吹啊吹,吹落了枝頭柳棉,小小的姑娘伸手去接,那柳棉卻飛過了河岸。

皺了小臉,小姑娘扭頭對旁邊的少年可憐巴巴地道:“棄淮哥哥,我夠不著……”

旁邊的少年二話沒說,拍了岸邊的石欄就飛身過去,追上了那飄得老高的柳棉,摟在掌心。結果,對岸的石頭上有青苔,他踩著一個打滑。“嘩”地一聲就掉進了河裏。

“棄淮哥哥!”小姑娘驚叫。

河裏的少年露出個腦袋來,很麻利地就上了岸,打開掌心看了看,眉頭直皺:“沒了。”

春日陽光正好,落在他濕漉漉的掌心裏,和著那一張略微惱怒的臉,看得小姑娘臉上一紅,眼睛也跟著紅了。

什麽是喜歡呢?母妃曾經溫柔地說,池魚,要是哪天你想要的東西,有人拼了命也為你去拿,那就是喜歡你。遇見這樣的人,你要好好待他。

小池魚認真地點頭,我會的母妃!

河水粼粼,風兒輕輕,一吹好多年,小姑娘長大了。自己說過的話牢牢地記得,並且當真做到了。

而曾經拼命替她去追一片柳棉的少年,如今早已變了模樣,看她的眼神裏,不是利用就是算計,再也沒有了那一低頭的溫柔。

池魚看著這夢裏舊景,輕輕一笑。

她喜歡的沈棄淮,是個眉清目秀溫柔繾綣的少年,會朝她溫柔地伸手,會小心翼翼地護著她,會為了替她追一片柳棉掉進河裏也無妨。

現在的沈棄淮,早已不是她喜歡的人,只是這麽多年了,她不舍得認清這個事實而已。

柳枝搖晃,畫面模糊,池魚也沒再看,轉身就往遠處走了。

一夜好眠,醒來的時候,眼前便出現了沈故淵那張放大的臉。

哪怕是這麽湊近看,都瞧不見他臉上的瑕疵,這人真是好看得過分。池魚不甘心地伸手摸了摸,觸手如玉,忍不住就想再摸會兒。

“膽子肥了?”閉著眼的人冷冷地吐出這麽一句。

嚇得一個哆嗦,池魚立馬就往後縮!

然而,還沒縮多遠,整個人就被撈了回來,結結實實地捂在了他懷裏。

沈故淵吧砸了一下嘴,顯然是沒有睡舒坦,不耐煩地道:“別動!”

暖暖和和的懷抱,抱得池魚瞇了瞇眼,像被順了毛的落白流花一樣,老老實實地呆著不動彈了。

晨光熹微,蘇銘修剪完花草回來,就看見鄭嬤嬤和郝廚子正扭著身子貼在主子的房門口。

“嬤嬤?”好奇地湊過去,蘇銘正想問她在看什麽,結果就被十分兇惡地捂住了嘴:“別吵!”

蘇銘無辜地眨眼,湊過去跟他們一起往門裏看。不看不知道,一看眼睛都瞪圓了!

這這這!

鄭嬤嬤眼裏光芒閃閃,奸笑連連,眼神示意他:千萬別出聲!

按捺住了震驚的神色,蘇銘眼睛眨也不眨地繼續往裏頭看。

於是沈故淵睡醒了起身去開門的時候,一大群人就差點撲到他身上來。

“你們幹什麽!”沈故淵?了臉。

鄭嬤嬤連忙整理了衣裙,裝作什麽也沒發生就溜了。郝廚子反應也很快,拿著勺子就跑了個沒影。剩下個年紀輕輕涉世不深的蘇銘對著自家主子傻笑:“嘿嘿嘿?”

池魚迷迷糊糊地抱著被子坐起來,就聽得外頭稀裏嘩啦亂響,還帶著人幾聲慘叫。

“師父?”

沈故淵拂了拂衣袍,若無其事地回屋子裏來,拿給她一身新的青鯉白狐裙:“更衣,該出發了。”

“哦。”已經不會害羞了,池魚直接當著他的面換好衣裳,洗漱完畢打著呵欠問:“方才外頭是怎麽了?”

“沒什麽。蘇銘在練功。”沈故淵道。

池魚不疑有他,點點頭就信了。然而出門的時候,她一側頭,嚇得差點摔下臺階。

蘇銘被一捆紅線吊在了側堂的屋檐下,來回晃蕩著,很像一根臘腸。

“這……”抓著自家師父的袖子,池魚震驚地問:“這是練功?”

“是練功沒錯。”沈故淵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向蘇銘:“不信你問他。”

蘇銘一本正經地點頭:“池魚姑娘不必擔心,小的當真是在練功,這樣有助於打通任督二脈、讓血倒流進頭裏,利於思考……主子我編不下去了您先放我下去啊!”

池魚目瞪口呆,沈故淵卻是冷哼一聲,拎起她就走。

哭笑不得,池魚坐上馬車,看著後頭上來的自家師父道:“您也太狠了,蘇銘一向辦事靠譜,做了什麽讓您這麽生氣啊?”

沈故淵道:“一覺睡醒心情不是很好,他自己撞上來的。”

這樣啊?池魚幹笑,心裏??感謝了一下蘇銘,要不是他,那興許被吊在房梁上的就是她了。

廷尉大牢最近熱鬧得很,楊清袖也是每天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,各方壓力都很大,逼得他頭發都一大把一大把地掉。這不,一大早的,餘家大小姐又帶著雲煙來保釋人了。

“我說過了,一切後果有我丞相府擔著,大人怕什麽?”餘幼微淺笑:“那幾個犯人說是殺人之罪,可畢竟沒當真殺誰,大人可別得理不饒人。”

楊清袖嘆息:“三王爺吩咐過,這幾個人不能放。”

“三王爺那邊,有我去說。”餘幼微輕哼:“我與三王爺私交也算不錯,本也不是死刑,要這幾個人還是不難的。”

睜眼說瞎話!楊清袖心裏忍不住嘀咕,上回人家三王爺來了,不也是沒給你面子,直接把人押回去的嘛?

場面有點僵硬,餘幼微不耐煩了,伸手拿出悲憫王府的牌子,冷聲道:“我也是幫王爺的忙來要人的,大人可掂量清楚了,得罪悲憫王爺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。”

這話沒說錯,沈棄淮其人心胸狹窄,睚眥必報,得罪他的人,一般都沒什麽好下場。

楊清袖嘆了口氣,正打算妥協,就聽見背後一個女子低喝:“得罪悲憫王不是鬧著玩,那王法就是鬧著玩的了?”

眾人都是一楞,回頭一看,便看見寧池魚滿臉嚴肅,跨門而來。

楊清袖眼睛亮了亮。立馬狡猾地側了身子讓到一邊。

餘幼微皺眉看著寧池魚走近,等她站定,開口就道:“這廷尉衙門什麽時候貓貓狗狗都能進來了?”

“可不是麽?”池魚笑了笑,看著她道:“害得我想跟貓貓狗狗說句話,都得闖這廷尉府。”

“你……”餘幼微氣極反笑:“別的本事沒長,倒是牙尖嘴利了不少啊!”

“托你的福。”池魚頷首再擡眼:“沒有你,我永遠不會知道這兩張嘴皮一碰,能說出多少謊言來!”

略微有點難堪,餘幼微抿唇低頭,可一想,如今的寧池魚已經不是郡主了,就是沒身份的平頭百姓,自個兒堂堂丞相千金,哪有向她退讓的道理?

有了底氣,她擡頭就睨著面前這人道:“別的都不說了吧,你如今這身份,有什麽資格來這裏?”

“我是受害之人。”池魚笑了笑:“到廷尉府來告狀有什麽不對?本還不知道那些刺客是誰家的,如今看你這麽心急火燎,倒是不打自招,那我不妨連著悲憫王府一起告吧?”

餘幼微冷笑一聲:“就憑你?”

雲煙站在後頭,也忍不住開口道:“癡人說夢!”

他們後頭還站著八個護衛,在氣勢上就壓過池魚一頭,看得旁邊的楊清袖擡手擦了擦冷汗。

然而,池魚壓根不慌,翻了翻眼皮,轉頭就遞給楊清袖狀紙:“楊大人看什麽時候升堂合適吧,我狀師都找好了。”

這狀紙看著輕飄飄的,然而楊清袖卻差點沒接穩,哭喪著臉小聲道:“姑娘,悲憫王府哪裏是那麽好告的?”

“大人放心。”池魚微笑:“您敢升堂,我就敢告。”

話未落音,旁邊的雲煙出手如電,飛快地搶了狀紙就撕成了粉末,朝著她的臉一灑。面無表情地道:“餘小姐說了,您如今的身份,沒資格來這裏。”

雪白的碎紙紛紛揚揚地落下來,池魚挑眉看了他一眼,拍了拍手:“昔日悲憫王爺身邊猛將,如今成了女人裙子下的傀儡,雲煙大人真是厲害啊!”

這話說得兩個人心裏都是一跳,餘幼微低斥:“你瞎說什麽?”

“是不是瞎說,兩位心裏有數。”池魚聳肩:“不過狀紙這東西,我準備了很多份,雲煙大人繼續撕吧,撕完我再拿。”

說罷,又拿出一份一模一樣的,遞到楊清袖手裏。

雲煙也不跟她客氣,伸手接過來就繼續撕,眼裏也帶了嘲諷之意:“那就看你準備得夠不夠了。”

大堂裏碎紙飛揚,餘幼微覺得有點好笑,看著單薄的寧池魚,勾唇道:“以前你沒法跟我爭,現在也一樣。寧池魚,你得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啊,別總不要臉地湊上來,跟狗似的惹人嫌……”

“啪!”

話沒說完,池魚出手極快,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,聲音清脆,響徹整個廷尉衙門。

雲煙只顧著撕狀紙,一時間沒反應過來。

餘幼微也懵了片刻,直到臉上火辣辣的疼傳過來,才尖叫一聲,發了狠似的朝寧池魚撲了過去:“你敢打我,你還敢打我!”

臉上疼得厲害,怕是要腫了,餘幼微氣得眼睛都紅了。抓著她的衣裳就死命地扯:“寧池魚,你是什麽低賤東西,還敢對我動手?我打死你!”

冷笑一聲,池魚一只手就抓住了她兩只手腕,眼神如冰,冰下卻又有洶湧的水:“餘幼微,最該打你的人就是我,你不覺得嗎?”

騙她信任、搶她男人、害她性命。餘幼微已經把所有能對她造成打擊的事情全部做完了,哪裏來的臉反過來罵她的?

掙紮了兩下,發現力氣上來說壓根不是寧池魚的對手,餘幼微軟了身子,可憐兮兮地喊:“雲煙!”

雲煙回過神來,飛快地一掌逼開池魚,皺眉道:“公堂之上也敢傷人,誰給你的膽子?”

“我給的。”紅色的袍子拂過門檻,一頭白發揚在身後,門口有人朝這邊走來。聲音森冷:“你要是不服氣,來找我說。”

廷尉衙門裏整個光線突然都是一暗,眾人都覺得呼吸一窒,只有池魚頭也沒回,咧嘴笑了笑。

沈故淵信步走進大堂,伸手就拿過池魚手裏的狀紙,往楊清袖手裏一放,然後看著面前臉色驟變的雲煙道:“你再撕一個我看看。”

雲煙臉上一陣青白,手腕隱隱作痛。

上回擋了他一下,就被沈故淵震傷了手,雲煙心裏清楚,自己的武功在這個人面前不值一提,連反抗的必要都沒有。

“不撕了嗎?”沈故淵勾了唇,半闔了眼看著他:“我徒兒精心給你準備了十張狀紙,你不撕,是不是白費她一番心血?”

“三……三王爺。”雲煙後退一步,低下了頭。

餘幼微心裏氣得很。怎麽每次都有人來給寧池魚出頭?

看看雲煙,再看看沈故淵,她自己也清楚硬來肯定不行,忍了忍,換了一張笑臉上前:“三王爺,咱們這兩日總是遇見,也真是巧了。”

“不巧。”沈故淵轉頭看向她,認真地道:“我就是專門來找你們麻煩的。”

笑容一滯,餘幼微委屈了起來:“您上回還與小女說得好好的呢,這一轉眼,怎麽又這麽兇了?”

“哦,差點忘記了。”沈故淵回頭看向身後的寧池魚:“上回餘小姐說與你之間有些誤會,想跟你道歉。”

餘幼微嘴角抽了抽。

“真的嗎?”池魚很配合地雙手捧心,期盼地看著餘幼微:“你要給我道歉?”

怎麽可能!那些是用來糊弄沈故淵的話,她憑什麽給她道歉?餘幼微臉上有些尷尬:“這個……”

“嗯?騙我的?”沈故淵瞇眼:“餘小姐城府可真深啊。”

“不是不是。”連忙擺手,餘幼微暗暗咬牙,權衡一番,朝寧池魚敷衍地頷了頷首:“以前我與池魚之間的確有誤會,我道歉。”

“嗯?”池魚皺眉:“世家禮教,賠禮道歉若是真誠,都要下跪。”

“你……”餘幼微摸了摸自己的臉,委屈得很:“你打了我,還要我跟你下跪道歉?”

“很過分吧?”池魚笑不達眼底:“就像是你搶了我的東西,還要反過來置我於死地一樣。”

咬了咬唇,餘幼微可憐兮兮地看向沈故淵:“王爺,她得理不饒人,怪不得小女啊。”

“她的確做得不對。”沈故淵點頭。

餘幼微一喜,揉著帕子道:“小女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,今日王爺來了,那小女給您一個面子,就先走一步了。”

沈故淵冷笑,往旁邊站一步就攔住了她的去路。

“王爺?”餘幼微不解地看著他。

“我說我徒兒不對,是她處理的方式不對。”伸手又拿了一份狀紙在手裏,沈故淵嘲諷地道:“丞相家的千金親自來保釋,那這狀紙上怎能只告悲憫王府啊,還要加上丞相府才對。”

終於明白了這沈故淵是在戲耍自己,餘幼微臉上難看得很,憤恨地道:“悲憫王府和丞相府也是你們能告的?當心引火燒身!”

“這個就不勞你擔心了。”沈故淵道:“還是擔心一下你的婚事能不能如約完成吧。”

這話是什麽意思?餘幼微不明白,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,自己已經被扭送到了堂下。

沈故淵在旁邊站著,看了看外頭的天色,耐心地等。

丞相家的千金被押在廷尉衙門啦!

這消息不知為何就跟長了翅膀一樣,飛快地飛遍整個京城。沈棄淮急急忙忙趕過去,就見四大親王都到了,餘幼微正跪在堂下哭。

“這怎麽回事?”皺了皺眉,沈棄淮走進來道:“好歹是世家小姐,哪能抓來這裏審?”

楊清袖連忙擺手:“與下官無關,今日餘小姐是自己來的。”

沈棄淮皺眉看向餘幼微,後者咬唇,看了看雲煙。雲煙連忙湊到沈棄淮身邊,說了一遍來龍去脈。

眉頭松了松。沈棄淮輕笑:“還以為是什麽事,原來是因為這個。”

沈故淵坐在一旁,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道:“餘家小姐是你的未婚妻,如今買兇殺人,王爺倒還笑得出來。”

“此事,本王一早知道。”沈棄淮朝那邊的孝親王等人拱手,很是從容地道:“與幼微無關,她只是來還宣統領人情罷了。”

宣統領?孝親王皺眉:“這與宣統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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